文章合为时而著

——读陈彦《喜剧》札记

王永刚

《喜剧》是陕西作家陈彦的作品，作者以敏锐的视角，围绕舞台、戏剧、喜剧等广阔而复杂纠缠的特定生活场景，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描绘了在市场经济背景下，众多戏剧艺人的生活、情感、事业、命运，成功塑造了贺少天、贺加贝、潘银莲、南大寿、万大莲、贺火炬等一大批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

《喜剧》是戏剧艺术在特定时期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写照。“‘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时代到来了，人们需要轻松，需要喜兴，需要按摩，需要刺激……”在这样的背景下，正规演出停演，正式演员走穴，传统艺术被资本裹挟，搞怪、杂耍冠冕堂皇地登上了大雅之堂，贺少天父子迎来了“丑角”的春天，迅速蹿红。围绕着喜剧这个文化载体，一系列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品读作品，不难发现，其中的各色人等及文化现象，是对现实的描摹与再现，有些情节甚至就是活生生的事例。作者曾在戏剧界工作生活多年，对这个行业各种情况谙熟于心，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进行写作，把读者引入到那个怪相层出不穷的“喜剧”场景，给人们以极强的现实代入感，让人身临其境。

《喜剧》真实地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贺少天是早期的“丑角”，但他的“丑”有底线，他也只在舞台上“丑”，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他才被南大寿等人称为“丑角艺术家”；贺加贝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但他违背和放弃了父亲临终前对他的一番教诲，让“喜剧”变成了“闹剧”和“下三滥剧”，走了与父亲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让资本和笑声、掌声牵着走，甚至不惜于“脱裤子”来迎合低俗，加之与万大莲之间的情感纠葛，最终成了“低俗喜剧”的殉葬品。潘银莲从秦岭南麓的乡下到西京城打工，其间历经了生活的种种艰辛，机缘巧合成了贺加贝的妻子，但她洁身自好，在这场“闹剧”中，不为世俗所惑，始终保持着自有的纯真本色。还有暴发户武大富、不为低俗弯腰的南大寿、生活艰辛却颇有骨气的潘五福等等，作者从他们纷乱的生活事件、人物的相互关系和性格中，挖掘具有一般意义、最常复演的东西，给读者展现了各自典型的人物形象。通过这些使人感知的具体人物形象系统来反映现实，进一步增强了文章的现实主义表现张力，使其厚度、广度和外延均得到了拓展。

《喜剧》对现实中不合理的现象进行了批判和反思。“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背景下，演出艺术被资本绑架，为了赚眼球获得经济效益，资本便露出了獠牙，传统的“丑角艺术”被流俗恶俗所替代，台词及表演被改得面目全非，面对这一现象，作为剧作家，作者痛心疾首，整部作品字里行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助着贺少天、南大寿、孔老师、草环、潘银莲等人的话语，向低俗文化发出了灵魂拷问。“台底下再起哄，你都不能说出祖孙三代不能一同看演出的下流话来，尤其是丑角，不敢人家要褂子，你连裤子也一起脱了。”“我是要给人穿裤子，让人懂点羞耻。他是要脱褯子，还要掰着给观众看。”“喜剧总得有点思考，有点人文立场吧？也需要干净、节制，不能趣味过于低下，你看你们把喜剧快搞成厕所文化了，说文化都是高抬。”“笑是好笑，真的能笑死个人。可潘金莲、李鬼、阎婆惜都是些啥货色？……你爹老说，唱戏就是高台教化哩。你们不敢尽搞了耍戏子，没了正形。弄不好，会损了唱戏的阴德呢。”这些话糙理不糙的话语，既是对现实生活的描摹与再现，但也同样是对社会心理的象征和表述，在现实主义的空间之下，是一个充满隐喻的心理空间，这双重空间所揭示的，是时代背景下思潮翻滚与传统文化之间的纠缠。现实主义文学并不是孤立的，作者通过一系列人物的行为处世、思想表现，挖掘出广阔时代背景下当代国人的心理世界和情感世界，进而从特殊的情感和心理维度完成了对现代都市人内在精神结构的解剖，热情颂扬和赞美了现实生活中的真善美，批判和讽刺了各种荒诞文化和不良低俗的社会现象，对其关联的现实生活和人性，作者进行了严正思考，“镇上柏树”对低俗娱乐的抨击，引起相关部门的关注并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就展现出了传统文化的反思和回归。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经济发展了，生活节奏加速了，但似乎人们向阳向善的精神也缺失了，娱乐低俗化、娱乐至死的基调不时上蹿下跳，这不由得让人担忧。文化自信仍然任重而道远。最终，巧取豪夺的武大富被抓，“喜剧帝国”惨淡收场，贺加贝也从楼上一跃而下，没有底线和对文化缺乏敬畏之心的“厕所文化”寿终正寝。以贺火炬为代表的高雅艺术登台上演，被邀请去改戏的南大寿突然也有了“神圣感”，这样的结局是作者情感和价值取向的表达，也是对不合理文化现象的尖锐批判和警示，更是作者竭力呼唤当代文化人要勇敢承担起传承、弘扬传统文化的责任，体现出作者与时俱进的时代担当精神和积极向上的价值取向。

敲锣、打梆子，戏开了，呼啦啦幕布一合戏散了。看他轰轰烈烈起高楼，看他热热闹闹宴宾客，看他轰隆隆楼塌了。读完《喜剧》，五味杂陈，旦角丑角喜剧悲剧，都在戏里，也在戏外。恪守的理念不同，结局自然而异。你在台下看戏，舞台上的旦角小丑也许就有你的影子。

《喜剧》，值得一读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