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荣耀与辉煌

何文朝

路遥是我心悦诚服的中国当代为数不多的大作家之一。他并非高产的作品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他“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与其作品“让悲观者前行，让无力者有力”的不朽价值值得我们永远铭记、效仿。20世纪90年代初我有幸在铜川老区见过先生一面，去年赴榆林参加陕西乡村文艺创作座谈会返程时，还专门到路遥出生地清涧参观过路遥文学馆与故居，随后阅读了厚夫的《路遥传》，近日又在拜读晓蕾的《路遥别传》……

路遥逝世八周年，他的生前好友、同事晓蕾在墓前致辞，其中有这样耐人寻味、掷地有声的话语：“把人生百年的全部能量集中在四十年间释放，随之而来是太多的疲累与困乏，没有一个淋漓酣畅的长眠是无法消解的。这是路遥的失误与悲剧，也是路遥的荣耀与辉煌。”1982年发表并迅速风靡轰动全国的中篇小说《人生》，成就了路遥的荣耀与辉煌，足见路遥的风骨、风采与风度，由此可真切感知文学的魔力、魅力及活力。据说，后来斩获诺贝尔文学大奖的莫言当年拜读了该作，情不自禁地向着西安方向深深鞠躬，浩叹“陕西竟有这么伟大的作家！”路遥拜一代宗师柳青为人生导师、文学教父。有人说他“师承柳青，超过柳青。”是否超过？真的不好评判，但他用精品力作征服了众多读者，在文学艺术创作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却是不争的事实。

路遥《人生》的成功，在于他写出了“人人意中有，个个笔下无”的东西。《人生》写的是每个年轻人的困境、期待与追求。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说：“路遥写出了亿万中国人的经验，他们的心、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痛苦。当我们拿起《人生》的时候，我想亿万人都会觉得这说的是我的事，是我的情感。”我觉得自己也像路遥笔下的高加林，高中毕业后回乡劳动，也曾出外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上了山村代理教师，热衷读书看报、业余写作，成为市县内小有名气的作家与“特约记者”。与高加林不同的是我赶上了改革开放好时代，通过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拿到了大学文凭，进入国家正式教师序列，实现了所谓的华丽转身；与高加林不同的是我没有遇到“黄亚萍”，命运安排我与我的“巧珍”走到一起，直到现在。真佩服路遥洞察世道人心的敏锐深邃的目光与艺术探索的非凡魄力。高加林时代的农村青年，实现人生理想前进上升的通道几乎被堵死，因此路遥小说《人生》的横空出世，被视为“对改革的深情呼唤”，在一定程度影响到高层决策，某种意义上推进了历史进程，功莫大焉！作家、清华大学教授格非说：“我阅读《人生》时泪不能尽，觉得自己的生活道路、人生和命运跟路遥产生了某种共振，他的作品今天仍然跟我们的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作家王安忆说：“我想用‘文学’这两个字去命名路遥的劳动是太过轻佻了，那其实是如同‘人生’一样艰辛的跋涉。”导演贾樟柯说：“《人生》给了我非常大的影响。路遥对我来说是一个启蒙者，他让我有了怀疑精神，对这个深信不疑的世界，开始懂得一点怀疑。”

路遥《人生》的成功，在于他写出了“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的东西。路遥在答《延河》编辑部问中道出个中奥秘。他坦言：“选择自己体验最深的生活题材来表现。”“如果我没有从农村到城市这样的生活经历和这个经历过程中的各种体验，我也就不可能写出《人生》。”“应该把自己的生活体验，放在时代的、社会的大背景和大环境中加以思考和检验，看其是否具有时代意义和社会意义。”“总之，还是那句老话：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但仅此还不够，应该把自己熟悉的生活上升到时代和社会的高度去认识。”“为了保持生活的逼真感，常选择和作品很相似的环境中写作，这样可以随时将作品的细节带到环境中去印证，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即到生活中去补充。比如写《人生》时，我住在陕北一个小县城的招待所，出城就是农村。有一晚上写德顺爷带着加林和巧珍去县城拉粪。为了逼真地表现这个情节，我立刻当晚一个人来到城郊的公路上走了很长时间，完了回到桌面上，很快把刚才的印象融到了作品之中，这比想象得来的印象更新鲜，当然也更可靠。”又如路遥选择鸭口煤矿体验矿工真实的生产生活，写作《平凡的世界》相关章节，因而能够塑造出安锁子等真实可信栩栩如生的形象。

路遥《人生》的成功，在于他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印证了他的文学战友贾平凹先生关于读书的著名论断——有建树的作家无不“好读书”，且“读好书”，因为“读书好”。路遥博览群书，答《延河》编辑部问中他说自己“根据文学史所提供的线索，读中外历代一些最著名的经典著作。”直到今天，人们之所以依然钟爱路遥《平凡的世界》，回顾《在困难的日子里》，品味《人生》，是因为路遥一贯崇尚的卓越竞争、诗意追求、英雄情结以及与之相连的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总是拨动着后来奋斗者的心弦，给他们干涸的心灵以滋润、以慰藉。